「我來自工廠!」——潘玉娟 (’91 BD; ’11 MTheol)

第67期校友專訪——2021年3月號

潘玉娟牧師,曾任循道衛理聯合教會香港堂主任牧師,剛於2020年9月退休;最怕讀書的她,於夜校以七年時間半工讀完成中學課程,後分別在路德會協同神學院完成神學學士(1984)和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完成神道學學士(1991)和神學碩士(2011)學位;她亦曾於2003/2004年期間前往美國波士頓Andover Newton Theological School進修;心願成為護士的她,竟在工廠車衣間成為首屈一指的女工;曾於不同機構實習,也分別在循道衛理聯合教會屬下興華佈道所、鴨脷洲堂、觀塘堂、將軍澳堂、愛華村堂和香港堂等任牧職;八十年代初,父母一個月內相繼去世,她一路走來的辛酸不為人知。

1980年,年青的潘玉娟於愛華村擔任中心文員工作,性格開朗的她很快已和同工打成一片。圖中有很多同工在室內一起討論事宜。他們的衣著都是七八十年代衣著, 潘牧師伏在地上,和其他同工相處融洽。當時的男同事都留着較長的髮型,像披頭四一樣。
1980年,年青的潘玉娟於愛華村擔任中心文員工作,性格開朗的她很快已和同工打成一片。
「情願上班也不願洗碗!」

在柴灣愛華村長大的潘玉娟壓根兒不愛讀書,成長於草根家庭,姐姐們自小出外謀生幫補家計。故此,姐姐們都期望妹妹至少能完成中學階段。潘玉娟直言自己没有讀書天份,內心羨慕姐姐們能外出打工,在家則不用分擔家務。結果,小學未畢業的她便開始兼職,一考完升中試,更立即到玩具廠等地方打工,可惜她卻發現打工並没有為她免除洗碗的差事,最後還是落在年紀最小的她手中。「那年代可是没有廚房的,只能蹲在門口洗碗,還得去挑水洗呢。」潘牧師苦笑着說。

當時,工廠裏有些工友在讀夜校。她靈機一觸:「若去讀書,下班後就不須回家洗碗!」於是,她立刻趕去報名,令姐姐們大惑不解,一個如此懼怕讀書的人竟然「轉死性」。潘玉娟卻暗喜:「既不用洗碗,家人又會多留點飯菜!」半工讀的工廠妹生涯一晃就七年,她輾轉到過玩具廠、電子廠;由包裝貨品或縫紉車衣等大小生產工序,她皆能手到拿來。

在崇基神學院讀書的日子,潘玉娟指郭佩蘭老師(前排左一)對她影響至深,開闊了她的眼界。圖中是一張大合照,是神學院的老師們和同學們。前排右四右三為周天和牧師和師母;左三為沈宣仁博士,左二為江大衛老師;二排右一是陳佐才牧師。圖中師生超過三十人。
在崇基神學院讀書的日子,潘玉娟指郭佩蘭老師(前排左一)對她影響至深,開闊了她的眼界。
「難道我要這樣過一輩子?」

工廠工種刻板至極,日薪只得十來元;由於當時交通不便,常常塞車,惟有選擇早上五點多起床,由柴灣愛華村步行至西灣河碼頭乘船,再步行二十分鐘到觀塘製衣廠,準時八點正開始工作,黃昏六點下班,為得勤工獎從不遲到;為趕上七點的夜校,下班後必須趕上六點十分的船。所以,她一下班就狂奔到觀塘碼頭,六點半便到北角;為免塞車,她只會步行至銅鑼灣的天后廟道上學,沿途只買個麵包裹腹;上課至十點,再乘搭巴士回柴灣,十一點才踏入家門吃晚飯,翌日五點又起床上班。這般非人的生活過了約五年,胃和十二指腸都熬不住,潘玉娟卻仍是堅持下來了,完成了中學課程。

「為何夜校就沒有校車?」

潘玉娟的腦子從不閒着,放學等車也令她忽發奇想:「日校有校車,為何夜校就沒有呢?」看見不少同學須由銅鑼灣搭車回筲箕灣及柴灣,她便發起組織一條校巴路線,收集學生的資料並安排路線和車站,又自行聯絡旅遊巴公司,建議了每月的車費,並在學校通告欄上招募;有興趣的同學們都去聯絡她,由一輛校巴路線,到後來每晚都有三四輛旅遊巴士接送放學的同學,等候時間大大縮減。

潘牧師在神學碩士畢業時,與影響她極深的盧龍光牧師合影。圖中潘牧師穿着畢業生袍, 盧牧師穿着英國Durham 大學的博士袍。相片拍於崇基學院教堂, 潘牧師和盧牧師身後有輕柔燈光透入,很是和諧。潘牧師面有笑容,從恩師手上得到畢業證書更加感動。
潘牧師在神學碩士畢業時,與影響她極深的盧龍光牧師合影。
「祂有什麼使命要託付予我?」

因父親身患肺癌和母親亦有糖尿病,經常往返醫院,所以,潘玉娟一直希望投身護士這份有意義的工作。殊不知,1978年,盧龍光牧師獲派到她所在的循道衛理聯合教會愛華村堂,改變了她的志向,也改變了她的一生。「盧牧師對我的影響很大,記得他閒來常邀請我和宋寶琴到他辦公室和家裏聊天。他曾問為何上帝把我們放在工廠區?祂有什麼使命要託付?教會又可有什麼可為工友作?」在牧者的推動下,愛華村堂很快便開始了三項事工,包括:學生福音工作,工友福音工作和社區福音工作,潘玉娟當然積極參與其中。然而,盧牧師的「上帝把你放在工廠,到底有什麼心意」,這句話一直縈繞在她的腦海中。

1979年8月,盧牧師推薦她任職教會中一份月薪八百多元,有關社會服務的文員工作,薪金低得令當時已於工廠成為王牌女工,領月薪三千多元的潘玉娟心裏一沉。「上主總是奇妙的,媽媽竟然没有因為薪金低而阻止我做這份工作,廠長又因要挽留我,而提出收入可觀的兼職方式,令我既可服侍上主,也可維持一定的入息。」潘玉娟不得不驚嘆上主在她身上的作為。於是,她上午繼續於工廠縫半天皮衣,下午至晚上就在教會工作。

神道學學士畢業之日,五位姐姐一同道賀,潘玉娟逹成了姐姐們的心志,不負姐姐們對她的厚望。相中有六人,潘牧師在左三,她和右二姐姐較相似,潘牧師有笑容,姐姐看起來較為嚴肅。潘牧師手持鮮花,姐姐們都很驕傲。左邊的姐姐笑得最開懷,大家都感受到她們一家人的喜悅。
神道學學士畢業之日,五位姐姐一同道賀,潘玉娟逹成了姐姐們的心志,不負姐姐們對她的厚望。
「天天吃八粒Panadol!」

1980年年初,父母相繼離世,潘玉娟頓失雙親,驚覺人的生命是如此短暫及不堪一擊,實應好好把握。辦完喪事後,潘玉娟積極回應上主在她身上的計劃,她報讀數間神學院,最後獲路德會協同神學院破例取錄,讀神學的日子,她一星期三晚在興華佈道所的勞工教育中心兼職,專門負責工友的福音工作。

英文底子弱,面對神學院外籍教授滿口英文,潘玉娟真的有苦自己知。「也不知聽懂了多少成,天天吃八粒Panadol;很吃力、很艱苦地撐過了四年。」畢業後,潘玉娟最終回到母堂任職宣教師,1988年入讀崇基學院神學院再以三年時間完成神道學學士課程。「別人看書只需要三小時,我卻需要六小時才能看得懂。」她咬實牙關,決心比其他同學花更多精神和努力,最終,於1991年畢業。

2004年,她前往美國波士頓Andover Newton Theological School 進修,認識了來自不同地方的同學。圖中她和很多外國學生一起拍照,近二十位有男有女,有不同年紀不同膚色和不同性別,女比男多,男人只有大約四個,大家都面露笑容,看得出潘牧師很享受在外國讀書的生活。
2004年,她前往美國波士頓Andover Newton Theological School 進修,認識了來自不同地方的同學。
「這正是他們最需要安慰的時候!」

潘玉娟看重牧師的職分,也很喜歡牧養工作。「待人真誠是基本要素,其次必須具憐憫之心,不獨善其身,能和人結連。」她坦言愛與人同行。「攻讀首個神學學位的時候,我進修輔導就是希望能具體地應用到事奉上。」父母離世使潘玉娟更能明白驟失家人的徬徨和痛苦,故此也更懂得關懷親人去世或住院的教友,願意花時間陪伴他們走過人生的低谷。「這是作為牧師的工作和使命。教友的家人病危或去世,無論何時何地,我一定盡力趕往,因這正是他們最需要我們安慰的時候。」

王澤堂牧師(‘09 MDiv)(潘牧師丈夫)(左)曾表示,九十年代為循道衛理聯合教會鴨脷洲堂的平信徒領䄂,常與獲派該堂的潘牧師合作,被她事奉的態度所吸引;後更受她影響,在兒子(中)小學五年級時攻讀神學。相片在聖堂拍的,後有聖誕樹,兒子比父母高不少,站在兩位身穿牧師袍的父母中間,孩子特別英俊,打着領帶,穿着毛衣!
王澤堂牧師(‘09 MDiv)(潘牧師丈夫)(左)曾表示,九十年代為循道衛理聯合教會鴨脷洲堂的平信徒領䄂,常與獲派該堂的潘牧師合作,被她事奉的態度所吸引;後更受她影響,在兒子(中)小學五年級時攻讀神學。
「若教會需要我,我隨時在!」

去年9月,潘玉娟退下火線。被問及仍有能力,為何不申請延期退休?她指出循道衛理聯合教會有完善的退休制度,「如果教會有需要,牧師可以把退休時間延期。但大前題必須是「教會需要」,而不是我的「個人需要」。」潘玉娟提及自己在崇基學院神學院的一篇論文,文中提及教會需有完善的體制,但領袖也必須要放下自己的權力慾,這樣,教會才可健康成長。「何況,若教會有需要,我隨時在!」

後記:

邀約訪問後的多個月,和潘牧師的聯絡大概没有中斷過;每月定期收到她給弟兄姊妹的牧函;每天收到她的經文默想分享;不時收到她為所關愛的教友的病情更新和代禱信息;她更組織大家在疫情中製作影片支持在病榻中的弟兄。

(訪問、撰稿:李廣平)